第9章
三日后,大祭之日。
天未明,宫门已启。
青石阶上覆着薄霜,宫人列队无声而行,如同幽影穿行于沉睡的庙宇之间。
宗庙高耸,飞檐挑破灰白晨雾,香烟自各处炉鼎袅袅升起,交织成一片氤氲迷雾,仿佛将整座宫殿拖入一场不可醒转的梦。
拂尘立于偏殿廊下,一袭素色宫装,发间无钗,腕上无环,只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藏在袖中,紧贴肌肤,冷得像一段凝固的旧时光。
她垂眸静立,与四周脂粉浓香、珠翠晃眼的妃嫔格格不入。
她们低声交谈,谈论今晨谁得了御赐香囊,谁又被皇后召见赐茶。
而她,只凝神听着风里的气息。
那香……又来了。
不是檀香的清冽,也不是龙涎的厚重,而是夹在其中的一缕甜腥,如腐土中开出的花,悄然渗入鼻端,缠绕脑际。
她指尖微动,从袖底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试香纸——这是她在皇陵十年间亲手所制,以骨灰调和特殊草汁浸染,遇毒即变。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角探向飘过的香烟。
刹那间,纸面泛起幽紫,宛如死人唇色。
拂尘眸光一沉。
梦蛊花、尸苔、迷心散……这些本不该出现在祭祀场合的东西,竟被堂而皇之地燃于宗庙香炉之中。
更可怕的是,这并非寻常剂量。
许仲言曾说过,迷心散若吸入日久,轻则神志恍惚,重则心魄渐失,沦为他人提线之偶。
她抬眼望向主祭台。
沈玉华一身凤袍,端立香案之前,亲自执起金箸,点燃主香。
火光映着她温婉端庄的面容,唇角微扬,声音庄重如经文诵念:“此香乃先帝亲定,采北岭雪松、南沼灵芝,合三百六十味药材精炼七七之日而成,佑我大虞国运绵长,万世不绝。”
百官俯首,齐声颂安。
拂尘却冷笑。
北岭雪松?
那山脚下埋着多少冤魂,连草木都染了怨气。
南沼灵芝?
分明是尸苔借其形生长,阴毒至极。
这香,哪里是敬天祭祖,分明是一场缓慢而精密的毒杀——毒妃嫔,毒朝臣,更要毒那天子。
她忽然记起萧玄戈那夜的话:“你母亲是守陵祭使,掌《陵典》正统,通阴阳之门。”
而如今,这宗庙香火,竟成了亵渎阴阳的祭品。
她不动声色,缓步上前,假装整理贡品。
指尖掠过案上供果,轻轻一拂,一粒沾满香灰的枣子已滑入袖中。
恰在此时,许仲言提着药箱自殿角走过,例行巡视祭祀药材。
拂尘侧身避让,袖口微动,低语如风:“果上有香灰,烦请验毒。”
许仲言脚步一顿,惊愕抬眼。
她并未看他,只将目光投向远处殿门,仿佛只是寻常嘱托。
但那一瞬的眼神,坚定如铁,不容回避。
许仲言咬牙,终是悄然取样,藏入药囊。
时间一点点流逝,祭祀将启,钟鼓齐鸣。
萧玄戈终于现身。
玄色龙袍,金线盘蟒,他缓步走入大殿,神情肃穆,眉宇间压着千钧之重。
群臣跪迎,妃嫔俯首,唯有拂尘,依旧站着。
她看着他走近祭台,看着他抬手准备焚香,看着那缕甜腥之气缠上他的衣袖,钻入他的呼吸。
不能再等了。
她忽然上前一步,捧起贡品盘,走到祭台前,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香雾:“妾身奉命献果,然果上沾香灰,恐污先灵。”
满殿一静。
沈玉华缓缓转头,凤眸微眯:“祭祀重地,岂容你节外生枝?退下。”
拂尘不退,反将贡盘置于案上,直视皇后:“若香净,则果无恙;若香有毒,则祭礼成亵。先帝在天之灵,岂能容忍以毒香欺瞒祖宗?请陛下……允臣妾当众验香。”萧玄戈沉默片刻,颔首:“准。”
那一声“准”字如刀锋落玉,清脆而冷冽,砸在满殿凝滞的香雾之中。
拂尘心头微震,抬眼望去——帝王立于高阶之上,玄袍垂地,面容隐在晨光与烟霭交界处,看不清神色,唯有一双眸子,深如寒潭,却映着她手中那张幽紫发黑的试香纸。
她不再迟疑。
拂尘缓步上前,将试香纸轻轻覆于主香炉口。
炉火本呈淡蓝,袅袅升腾,此刻纸一近火,不过瞬息,原本雪白的纸面竟如浸入毒血,由紫转黑,边缘卷曲焦枯,仿佛被无形之物啃噬。
一股腥腐之气骤然扩散,连远处跪伏的妃嫔都掩鼻惊退。
“这……这不可能!”一名老祭官失声。
“妖言惑众!”沈玉华猛然拍案而起,凤袍翻飞,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纸分明是她事先做过手脚!一个罪臣之女、守陵贱婢,竟敢以邪术污我宗庙清誉!来人——”
“且慢。”拂尘声音不高,却稳如磐石。
她转身走向供案,从三支新贡香中取出一支,当众投入香炉。
火焰吞没香身,不过数息,试香纸再度变黑。
她再拆开另两支,层层剥去外裹金箔,取出内芯粉末,洒于试纸上——幽紫再现,分毫不差。
死寂。
连风都仿佛凝住。
许仲言深吸一口气,提箱而出,双膝跪地:“启禀陛下,此香所含‘梦蛊花粉’、‘尸苔孢子’、‘迷心散’皆为禁物,长期焚燃可致神志昏聩、心性迷失,若君主久处其间,轻则多疑暴怒,重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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