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嗡”的一紧。
外间两个女文员同时屏住呼吸,手里的表格都捏变形了。
“哟呵——你脾气倒是不小。”赵德顺从椅子上“吱呀”一下站起来,胸膛顶上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动我试试?这厂是我们赵家的命,你今天敢在我办公室吆喝,信不信我——”
“你可以试试。”张扬淡淡一句,手指一勾,指了指墙上那部灰白色的固定电话,“你也可以马上给你哥打电话,
问问‘代理厂长’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打就打!”赵德顺“咔嚓”一声把电话摘下,手指一戳一戳拨号,拨得飞快,
“喂?哥?……你在车间?我这儿有个张扬,说要单人间!
你这才刚说让他当代理,他就要拿这个当尚方宝剑了!你看看——我这边人事制度怎么执行?你给个话!”
话筒那头安静了一秒,随后传来细碎的电流声和压低的男声。
赵德顺的表情从理直气壮,慢慢变成了尴尬,再变成愣滞。他抬眼看张扬,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行。明白了。”
“……今天就办。”
“……钥匙交给他。”
“啪。”电话挂断。
屋里安静到能听见墙角挂钟的“嗒、嗒、嗒”。
赵德顺的上嘴唇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厂长,我现在给你安排。”
张扬没笑,目光不动:“宿舍号,钥匙,卫生情况。半小时内,我要住进去。”
“你别太过分!”赵德顺终于绷不住,声音拔高,“单人间一共就六间,你一来就占一间,别人怎么想?
主任会怎么想?工会会怎么想?你要给自己立敌?”
“我有目标,不是立敌,是立规矩。”张扬把话压得很低,“三个月翻十倍,第一条:我的时间和精力必须集中。别拿‘别人怎么想’来绑架我——谁要拖节拍,谁让开。”
赵德顺被这句“谁让开”噎得一翻白眼,咬牙切齿地冲外间喊:“小王!把三楼西头305的钥匙拿来!还有登记表,快点!”
“好、好——”外间女文员端着一把黄铜钥匙小跑进来,手心都是汗。
赵德顺接过,狠狠往桌上一摔,钥匙“当啷”一声跳了两下。
他又阴沉沉地把门一指:“搬你的行李去。别忘了签表。我这儿是人事,不是你家后院。”
张扬站在楼梯口,下意识揉了揉眉心——。他掏出BP机看了一眼,又揣回去,掉头回宿舍。
“张哥!怎么样怎么样?”
“单间批下来了没?”
“要不我们给你搬?我力气大!”
“都来。”张扬扯了扯嘴角,“304所有人——人事科走一趟,拿拖布、抹布、盆,顺便借把扫帚。”
“好嘞!”
“走走走!”
一群人呼啦啦跟着他下楼。胖实习生抱着两床被子,差点从楼梯上绊一跤,被戴眼镜的死命拽住。“慢点慢点!张哥现在是代理厂长了,你摔了没事,别影响我们张哥住新宿舍?”
到了人事科,女文员小王刚把表拿出来,见一群小伙子簇拥着张扬,眼皮直跳:“你们、你们都来干嘛?”
“搬家。”张扬伸手拿过钥匙,“签字”
“啊?”小王对着他那股生冷的劲儿愣了两秒,赶紧把“宿舍分配登记表”翻到最后一页,“这里这里,姓名、工号、调宿原因、批准人签名。”
“批准人写赵德柱,代理执行人写张扬。”张扬写得干净利落,笔划像刀,“备注:特殊时期,集中办公。”
“这个备注——”小王看了眼内间,赵德顺脸色铁青,却硬生生没开口。
钥匙在张扬手里“叮”地一响。他转身,招了招手:“走。”
到了305
几个人麻利地动起来,桶在走廊上“咕噜噜”滚,拖把在地上“唰唰”划。
戴眼镜的拿着抹布蹲在窗台边,嘴里还嘀嘀咕咕:“张哥,这间其实不错,早晨阳光正好。等我们把窗纱洗了,蚊子也少……”
敲门声突兀地响了三下。
门口站着两个人事科的年轻男职员,手里提着一包抹布、一把扫帚和一只垃圾簸箕。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职业笑容”,却怎么也遮不住眼底的敢怒不敢言。
“张——张厂长。”其中一个把扫帚往里递,“赵科让我们过来帮忙。”
张扬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进。把阳台先打了。”
“好。”两人挤进屋,一个拿扫帚抡开,一个弯腰往簸箕里撮灰。扫帚毛“沙沙”刮着地,簸箕里灰尘堆成小丘。
“辛苦了。”戴眼镜的憋不住尴尬,跟他们打趣,“一起混口饭吃嘛。”
其中一个人事小伙子嘴角抽了抽,憋出一句:“厂里就这样。上面一句话,底下一身汗。”
另一个“嘘”了一声,朝他挤眼,“少说两句。”
张扬把阳台门完全拉开,风从外头灌进来,把屋里的灰味一推。
张扬看了看钟,抬声道:“十分钟后,去水房再打两桶热水,把床板擦一遍。墙角这块霉,用84兑水刷。”
“84?”胖实习生头皮一紧,“啊这,这玩意儿呛啊。”
两个人事同事对视一眼,一个憋不住,小声嘟囔:“我们是人事,不是保洁……”
张扬听见了,回头看他:“我说你们今天是保洁,你们就是保洁,是不是要我找你们的赵科?”
那人怔住,脸上泛红,一咬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