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塌的土坯房勉强挡住了部分寒风,但破洞处漏进来的夜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皮肤生疼。
林小野将火堆生在背风的墙角,确保烟雾能顺着残破的屋顶散出去,不至于呛到家人。
柳芸娘靠着尚算完整的墙壁,将林石头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孩子走了整整一天,早已累极,即便在睡梦中,小身子也时不时因寒冷而哆嗦一下。
柳芸娘看着儿子瘦削的小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
林小野没有睡。
她将今天沿途收集到的、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几根干瘪的芦根,一小把苦涩的蒲公英叶子,还有几只她在傍晚休憩时,从一块大石头下翻找出来的、僵硬的不知名甲虫。
这就是她们全部的食物储备。
她倒是想用上自己的套索抓到点什么,但尝试了好几次,有些心酸的发现自己的诱饵不足以吸引任何生灵。
而且,这个饥荒群魔乱舞的年代,似乎就连小动物们也学精了。
只要出了灾区,都会好起来的。
她将芦根切成小段,蒲公英撕碎,和那些翻找到的甲虫一起放入豁口陶罐,加上今天过滤并煮沸后省下的最后一点水,加入一颗盐肤木,架在火上,慢慢熬煮。
一股混合着土腥、草涩和淡淡焦糊气的味道弥漫开来,这便是他们今日份的“汤”。
“小野,”柳芸娘轻声唤道,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你也过来歇会儿吧,走了这一天,你也累了。”
“我不累,娘。”林小野用木棍轻轻搅动着瓦罐里的“汤”,头也没抬,
“等汤好了,您多喝点,您身子重,需要力气。”
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那上面有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疲惫。
柳芸娘看着这样的女儿,心头酸涩难当。
若不是这该死的世道,她的女儿此刻应该在家里,做着女红,或者无忧无虑地玩耍,
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为了几口吃的绞尽脑汁,用那双本该拿绣花针的手,去翻石头找虫子。
“是娘没用,拖累了你和石头。”
林小野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
她抬起头,看向这个脆弱却又坚韧的母亲,
记忆里,柳芸娘是温柔的,也是有些软弱的,遇到大事总是依靠丈夫,
如今顶梁柱塌了,她被逼着坚强,却依旧习惯性地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娘,别说傻话。”林小野的声音放柔了些,
“没有您,我和石头怎么办?我们是一家人,谁也不是拖累。爹要是知道,也一定希望我们娘仨,不,娘仨带着弟弟妹妹,好好活下去的。”
她将“汤”从火上移开,先盛了半碗底稠一些的,递给柳芸娘。“小心烫。”
然后她又给睡梦中的林石头留了一些,剩下的连汤带水都倒进了自己的破碗里。
柳芸娘捧着那半碗温热的汤,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小口小口地喝着,那苦涩的味道此刻却如同甘霖。
她知道,女儿把能捞到的、稍微有点分量的东西都给了她。
“小野,”柳芸娘喝完汤,感觉胃里暖和了些,人也似乎有了点力气,她看着女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爹他,真的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找水,生火,认这些野菜,还有,还有那些虫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现在这个结果明明很好,这些东西怎么学来的重要吗?
但柳芸娘还是问了,可能是急于从女儿身上寻找丈夫那份令人安心的影子,也或者,是想念。
林小野喝汤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知道,自己的变化终究会引起母亲的怀疑,
一个九岁的村姑,即便父亲是猎户,懂得也未免太多、太系统、太冷静了。
她放下碗,目光迎上柳芸娘悲伤又担忧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也许母亲想要的,并不是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还是那句话,人没有信仰,没有灵魂支柱,不心怀希望,真的会生不如死。
当下她便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娘,”林小野压低声音,凑近柳芸娘,语气带着一种孩子分享秘密般的神秘,
“爹教我的当然多了,告诉我哪些果子不能吃,哪些蛇有毒,怎么设套子抓兔子,怎么在野外找到火种,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就在前几天,我被村里人赶走昏倒的时候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做梦?”柳芸娘一怔。
“嗯。”林小野点点头,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又带着点敬畏,
“我梦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带我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不用牛耕地,车自己会跑,天上还有载人的大鸟,老爷爷教了我很多很多在野外活命的法子,说这是老天爷看我们可怜,给的一条生路。”
“他还说,天无绝人之路,就是这个意思。还说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将现代的知识,包装成了一个缥缈的“神仙托梦”。
这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尤其是在柳芸娘这样心神俱疲、急需精神寄托的妇人这里,是最容易接受。
果然,柳芸娘听完,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却又不敢不信的神色。
她猛地抓住林小野的手,力道之大,让林小野都有些吃痛。
“神仙托梦?”柳芸娘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仿佛想从中找出神迹的痕迹,
“怪不得、怪不得你醒来后像变了个人,怪不得你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