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是好酒，入口绵柔，回味醇香，带着一股淡淡的果木芬芳。

菜是寻常的酱牛肉和几碟爽口小菜，

但在寂静的深夜里，配上这坛好酒，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柳如烟的酒量似乎并不好，也或许是心中积郁太深，需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三杯酒下肚，她那张本就白皙的脸颊上，便飞起了两团动人的红霞，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话匣子，就这么被打开了。

“我爹爹……他叫柳朝元。”

柳如烟端着酒杯，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摇曳的烛火上，

“在大理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我们柳家，做的就是丝绸和茶叶的生意。”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从小，就是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他说，我们卿卿的眉眼，最像年轻时候的我。”

“所以他最疼卿卿……我出嫁的时候，他给我准备了十里红妆，生怕我在婆家受了委屈。”

此时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仰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女儿，会这么不孝。”

陆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替她又满上了一杯。

他能感觉到，

柳如烟的情绪正在酒精和回忆的双重作用下，一点点地被剥离开来，露出内里最柔软、最痛苦的部分。

“三年前，我的夫君，苏家的长子，因病过世了。”

柳如烟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对我很好。他走后，苏家就只剩下我和婆婆，还有年幼的卿卿相依为命。”

“那段时间，很难。但我都熬过来了。”

“我想着，只要把卿卿抚养成人，只要能为婆婆养老送终，我这辈子，也就算是对得起苏家了。”

“后来……婆婆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半个月前，她也走了。”

柳如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回大理，回柳家。”

“她说，柳家家大业大，不会不管我的。”

“在苏家，我再也没了依靠……”

“苏家的那些叔伯，巴不得早点把我们母女这对‘累赘’送走。”

“婆婆一走，他们立刻就给我们备好了马车，说是……送我们回娘家。”

她猛地将杯中混合着泪水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陆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衫，那份热度仿佛能一直传到心里去。

柳如烟的咳嗽渐渐平息了，但她的身体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微微一僵。

她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

那股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男性气息，和酒气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她没有躲开，反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地，将身体的重量，往那只手掌上靠了靠。

“我当时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

“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玖，眼中满是愧疚。

“父亲竟然这么早就走了，我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

“可那封寄往苏家的信，我真的没有收到啊……”

说到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压抑而痛苦，充满了被至亲抛弃的绝望和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陆玖没有再劝。

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任由她发泄着心中积攒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的哭声渐渐小了。

她抬起头，一双美目早已哭得红肿不堪，

脸上满是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对不起……陆公子，让你见笑了。”

她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声音嘶哑。

“没什么。”

陆玖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沉稳，

“想哭就哭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柳如烟看着他，

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这个男人，明明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上一些，却总能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显得那么可笑。

酒意上涌，悲从中来，再加上眼前这个男人所带来的莫名的安全感，

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她的心底悄然滋生。

她想要靠近他，想要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想要汲取一丝温暖，来抵御这世间的寒冷。

“陆公子……”她轻声呢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倾斜过去。

陆玖没有躲。

他看着那张泪痕未干、带着醉人红晕的脸庞在自己眼前缓缓放大，

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酒香和女儿家体香的独特气息，

他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乱了一拍。

他不是圣人。

眼前这个女人，是一个成熟到了极致的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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