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摄像头,他就忍不住留意这些人类的动静。他们不再躲躲藏藏,有时会直接坐在雪地上记录数据,对话顺着风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却足够他拼凑出些信息。
“……样本A和B的互动频率远超文献记载的雄性同盟,梳理行为日均1.2次,肢体接触时长占比37%……”穿白大褂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笔尖在本子上划过,“这已经超出了合作捕猎的范畴,更接近稳定伴侣的行为模式。”
“可它们都是公狼。”另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兴奋,“这太特殊了!要是做成纪录片,肯定能火——你想啊,‘西伯利亚双狼的跨性别情谊’,标题都想好了!”
“别用人类标签套动物行为。”男人皱眉,却没真的反对,“不过传播价值确实有,公众对动物情感的关注度一直在涨,上次那对企鹅都上热搜了……”
萧晨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企鹅?热搜?
他想起末世时安全区的电子屏,偶尔会播放旧时代的网络片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滚动,陌生人对着屏幕争吵、调侃,把别人的生活拆成碎片评头论足。那时候他觉得离自己很远,可现在,那些议论的对象,竟然变成了他和鸦青。
他们会怎么说?像科研人员那样分析“行为模式”?还是像那个女人说的,用“跨性别情谊”这种奇怪的词定义他们?更糟的是,会不会有人觉得两只公狼这样很可笑?
“在想什么?”鸦青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用鼻尖顶了顶他的侧脸,深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困惑。他大概是察觉到他又在发呆,把刚找到的冻浆果往他面前推了推——那果子冻得硬邦邦的,像块红玛瑙。
萧晨没接,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爪子无意识地扒着冻土:“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很多很多人?”
鸦青当然听不懂,只是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别想了”。
可萧晨没法不想。他见过人类的网络有多吵,见过一句话被曲解成百种模样。他和鸦青之间的那些事——雪夜里互相取暖的体温,分食时推来让去的肉,舔毛时带着的纵容——都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他不想被那些隔着屏幕的目光扒开来看,更不想被贴上乱七八糟的标签。
傍晚,他跟着鸦青去溪边喝水,远远看见人类的帐篷亮着灯,里面传来模糊的笑声。一个笔记本电脑摆在雪地上,屏幕亮得刺眼,上面正回放着他和鸦青的画面:他趴在鸦青怀里打盹,鸦青用尾巴盖住他的耳朵,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们身上,像幅被框住的画。
“这段一定要剪进去!”女人的声音透着雀跃,“你看B的尾巴,缠得多紧,一看就很依赖A!”
“再加段捕猎的,体现它们的默契……”
萧晨的爪子猛地攥紧,指节陷进冻土。他忽然很想冲过去,把那台电脑掀翻在雪地里。可他只是只狼,连人类的语言都没法说,除了躲,什么都做不了。
“走了。”他低低地说,转身往密林深处走。
鸦青立刻跟上来,深褐色的眼睛始终落在他身上。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用爪子在雪地上扒了个坑,把刚才找到的冻浆果埋了进去,然后用鼻尖指了指坑,又指了指他,像是在说“藏起来,留给你”。
萧晨的心忽然软了。
是啊,他在担心人类的议论,担心网络上的标签,可鸦青在乎的,只是他饿不饿,冷不冷,开不开心。对这只狼来说,那些摄像头、纪录片、陌生人的目光,都远不如一颗冻浆果重要。
他蹲下来,用鼻尖蹭了蹭鸦青的下巴,尾巴轻轻扫过对方的后腿:“不藏了,现在吃。”
鸦青立刻把浆果扒出来,用爪子推到他嘴边。果子冻得涩口,可萧晨嚼着,竟尝出点甜。
夜里宿营,他故意往鸦青怀里钻得更深了些,把脸埋在对方的鬃毛里。远处帐篷的灯光还亮着,隐约能听见人类讨论剪辑的声音,可被鸦青抱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些烦躁忽然就淡了。
“管他们呢。”萧晨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鸦青说,“他们爱拍就拍,爱说就说。”
反正他和鸦青的日子,是过给自己的。那些雪地里的脚印,分食时的谦让,舔毛时的温度,都是真的,比任何纪录片、任何网络议论都真实。
鸦青用前爪把他搂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应和。
第二天清晨,科研人员发现,那两只公狼又像往常一样依偎在岩石上晒太阳,灰白狼的尾巴松松地搭在深灰色狼王的腰上,晨光落在它们交叠的身影上,暖得像幅画。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为即将发布的纪录片,又添了段温柔的素材。
而萧晨闭着眼,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忽然觉得——或许被记录下来也没那么糟。至少在很久以后,当这片林子的雪又落了几轮,会有人知道,在某个西伯利亚的针叶林里,有两只狼,曾这样认真地、温暖地,陪着彼此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至于网络上会掀起怎样的讨论,那就让人类自己去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