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杜飞在廉价酒馆里独自吞咽苦涩,当如萍在陆家深宅的床上因醉意和心碎而昏睡时,何书桓的世界,正被一场名为“陆依萍”的风暴彻底席卷。那是一种与他过去二十多年循规蹈矩、温文尔雅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体验,危险,迷人,且无法抗拒。

大上海舞厅的后台,不再是何书桓唯一能“偶遇”她的地方。他开始出现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在她兼职的教会学校门口,甚至,通过一些曲折的关系,了解到她每周会固定去一家偏僻的图书馆借阅书籍。

那家图书馆古老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息。何书桓就是在那一排排高耸的书架之间,再次“巧遇”了陆依萍。

她正踮着脚,试图去够书架顶层的一本《呼啸山庄》。黑色的布鞋,洗得发白的蓝色学生裙,与舞台上那个冷艳的“白玫瑰”判若两人,却同样吸引着何书桓的目光。

“需要帮忙吗?”他走上前,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依萍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恢复了惯有的疏离:“何先生?这么巧。”她没有拒绝他的帮助,但在他取下书递给她时,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便抱着书转身走向阅览区。

何书桓跟了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他没有急于搭话,只是看着她低头阅读时专注的侧脸,阳光从高窗落下,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她看得很快,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那个勃朗特姐妹创造的、充满激情与反抗的世界里。

“你也喜欢艾米莉·勃朗特?”何书桓终于忍不住开口。

依萍从书页上抬起眼,目光清亮而直接:“我喜欢凯瑟琳·恩肖,喜欢她像岩石一样的生命力,哪怕这生命力最终毁灭了她自己。”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这世界太多温吞的水,需要一点燎原的火。”

何书桓的心猛地一跳。就是这样!这种毫不掩饰的、带着棱角的锐利,这种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灵魂宣告,正是他从未在如萍、在任何其他女孩身上看到过的。

“哪怕被火焰灼伤?”他追问,眼神灼热。

“总好过在水里溺亡,无声无息。”依萍合上书,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审视,“何大记者,你们这些活在光明里的人,大概很难理解阴影里的挣扎吧。”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地刺中了何书桓内心某种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渴望。他生活在被规划好的光明坦途上,家境优渥,事业顺遂,人人称赞,可他内心深处,何尝不厌倦这种一成不变的“正确”?他渴望真实,渴望激烈,渴望打破某种无形的枷锁。

而陆依萍,就是那道劈开他沉闷世界的雷霆,那团可以点燃他所有压抑热情的烈焰。

“我不在乎光明还是阴影,”何书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迎着她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只在乎,我看到的灵魂,是否真实而耀眼。依萍,你的歌声,你这个人,就像这本书里的荒原,狂风肆虐,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依萍愣住了。她听过太多赞美,关于她的美貌,关于她的歌喉,但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穿透表象,去触碰她那颗布满伤痕却依旧倔强不屈的灵魂。她看着何书桓,这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记者,此刻眼神却像燃烧着两簇火焰,真诚,滚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心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接下来的日子,何书桓的追求不再是含蓄的、绅士般的陪伴。它变得直接,充满了力量感。他会因为她提及一句喜欢某首诗歌,就想方设法找到原版诗集,在暴雨天送到她兼职的地方,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只为了看她一眼惊讶的表情。

他会因为她被舞厅客人刁难,不顾身份地站出来,用犀利的言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为她解围,甚至不惜与颇有势力的客人对峙,眼神里的保护欲和愤怒清晰可见。

他不再只是欣赏“白玫瑰”的歌声,他开始试图走进陆依萍的世界,去理解她的骄傲背后的伤痕,她的冷漠掩盖的柔软。他看到了她对母亲傅文佩的孝顺与维护,看到了她在生活重压下依旧不放弃学业的坚韧,看到了她面对不公时,那双清冷眼眸里迸发出的、几乎可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这一切,都像最浓烈的醇酒,让何书桓彻底沉醉,无法自拔。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夜。

依萍因为拒绝了秦五爷一个过分的要求,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麻烦,几个混混拦住了她。尽管她性格刚烈,但面对几个男人,力量终究悬殊。就在她咬牙准备拼命时,何书桓如同天神般出现(他其实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动手,以一敌多,虽然最后挂了彩,嘴角淤青,手臂也被划伤,却硬是将那几个混混打跑了。

雨下得很大,两人站在昏暗的巷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何书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渍,看着惊魂未定却依旧强撑着不露怯意的依萍,胸口那股汹涌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

“依萍!”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有些重,眼神在雨夜中亮得惊人,“看着我!你还要把自己包裹在多少层硬壳里?你还要一个人扛多久?”

依萍想挣脱,却被他眼神里的东西钉在原地。

“我知道你受过伤,我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盖过了哗哗的雨声,“但是我何书桓今天告诉你,我相信你!我相信陆依萍这个人,相信你的骄傲,你的善良,你的每一根刺!我相信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在这样的雨夜里,独自面对这些肮脏和危险!”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流过他青紫的嘴角,他的样子毫无平日的风度,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真实。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只能用做的!”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宣誓般郑重,“从今天起,你的麻烦,我来扛!你的委屈,我来出气!你的未来,我想参与!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陆依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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